余烬如烟
- 2.5k，忠诚小狗与惊悚童话【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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粘稠的空气像胶水似的缠绕而蔓延攀升，泥土的腥气在周围四散弥漫。
短靴落脚踩到的地方只是留下一两个深深的鞋印，避开泥泞的水坑伪装的沼泽地和丛生的茅草，残留的痕迹不久后又被充沛的雨水覆盖。
往常雨后的一派宁静这会显得多有些违和。
远处寺庙四周环绕的丛林一片死寂，连松鼠和野兔都不见踪影。白日里泼墨般的层层浓绿平添了阴冷的肃静，连方才熊熊燃烧的火堆和烈焰映照的哭喊声都不复存在，木质崩裂开来的响亮爆音就像是一场遗梦。
眼前只剩下几段焦黑的枯木孤零零地躺在空地上，周围全是火舌吞咽剩下的废墟，雨水匆忙肆掠浇灭之下，也只剩这些残垣断壁。
金杰裤脚处的布料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水，变得有些沉重，从艳阳天到降下倾盆暴雨也只需一瞬间。他摘下墨镜，简单折叠后毫不在意的放到上衣口袋里。就在这刚一会的功夫里，雨势又回来了。
在豆大的水珠砸下之前，一柄黑伞适时被打开，准确的撑在闻劭的头顶。伞的朝向略微偏移，将他整个罩在阴影之下。
剩余的雨水汇成小股顺着伞的边缘淌下。
吧嗒吧嗒——
冰冷的触感蛇一般顺着轻薄的衣物侵入肌肤深处，细小的深色痕迹在金杰的右肩晕染开，像是一幅自然绘作上陈的水墨画。
但是持伞的手臂始终很稳。
闻劭长衣长裤安静的站着，眉眼有些低垂。空气胶质一般难以呼吸，金杰阴冷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废墟之上，良久，才将眸子移开，而后望向面前因为突如其来的雨水而距离极近的人身上。
很近。
近到稍微偏头就能毫不费力的看清楚线条顺畅的肩线，修剪整齐的发梢，寡淡的雾气之中颤动的眼睫，和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。
这个角度可以做到将其细微的情绪变化一览无余，因为下雨气温骤降的缘故，面色带着一丝苍白，从侧面看过去肉眼可见的低落。
金杰忽然感到有些无措，将右手悄悄的放到裤兜里藏着，雨水没了去路，全都顺着肩膀流到深色的工装裤上。倒是没那么冷了。
倒不是他变得玻璃心了，只是对于闻劭来说，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谓屈指可数。就算刀刃毫无保留的指向鼻梁，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。
包括现在，毫无掩饰。
正对着他的后背挺拔而略显单薄，当金杰再次仔细的看向对方侧脸的时候，发现那一丝丝的脆弱早就已经无影无踪，连带着原来紧紧呡着的唇角都向上扬起不甚明显的弧度。
仿佛刚才捕捉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臆想。
心底处隐秘的欢欣代替了一切，犹如饥肠辘辘的小狗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正餐，一种大快朵颐后满足的懒散沿着四肢百骸游走。
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下漂亮的腰线，把这算做是短暂的拿捏。
“这雨倒是来的很巧，你觉得这些残忍吗？”
突然间落下的话音打断了金杰的想象，闻劭下颌微扬，在面对血海修罗一样的惨状时他皱了皱眉头，不是难得的怜悯，他只是觉得很吵而已。
“不算，面对现实而已。”金杰淡淡的回答。
“应该知道小美人鱼吧。”
闻劭将原先敞开的一颗纽扣扣紧了，挺直了后背，“应该算很有名的故事吗？小朋友们的人生启蒙。”
“听说过。”金杰点了点头。
没有用肯定的词汇描述，因为他很清楚闻劭最后要和他讲述的故事对他而言，甚至于对每个人来说，都是绝对陌生的。
“善良的小美人鱼，嗯……善良的，她拼了命救下高贵的王子。为了和他结婚，不惜一切代价喝下巫婆的汤药，用声音换了一双漂亮的腿，可是王子却当着她的面和别人订婚了，最后她自己因为舍不得杀掉王子，最后独自变成了泡沫，没错吧？”
平静的嗓音娓娓道来，闻劭将本来敞开的领口再重新扣上，偏过头看了金杰一眼，后者神色认真得就像教室里端坐的学生，“其实，这不是最后的完美结局。”
“所以最后怎么样了？”这个时候金杰表现得像是一个完美听众。
“小美人鱼知道王子要和别人结婚了，她很生气，拿着剑刺穿了王子的心脏，顺带着结果了那个虚伪的女人，鲜血顺着腿流到了脚上，从此以后，她又重获自由了。”
说到最后，他的尾音甚至于带上了一丝鲜明的笑意，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悲伤得像是丧失了全世界，“顺理成章，真是美好的故事。”
金杰抬起头来看他，那些暴露的情绪全部消失了，只余下一脸的淡然，瞳孔深处像是结着冰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金杰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结局到底是不是完美，小美人鱼对王子到底是不是爱，估计连小美人鱼自己都搞不清楚，既然这样，那就毁灭一切好了，反正没有坏处。
“如果那时候有人代她去死呢？”
闻劭声量很低，轻的像是梦中的呓语，但金杰还是清晰的听到了每一个音节。
雨看起来像是快要停了，天边亮起一束绯红色的霞光，风卷着残存的水雾席卷大地。
闻劭动作很轻的转了个身，呼吸相闻间他将金杰脸上过于沉重的表情尽收眼底，只是屈起手指刮了刮他在冷风中冻得冰凉的脸颊。
“听个故事而已，这么严肃做什么？”
突兀又亲昵的小动作让金杰回神，仓促间，他忘记了将雨伞关掉收好。不动神色的，挺直脊背活动僵硬的肩颈，骨节咔哒轻响。
只是扫了一眼金杰右肩上早已浸透的水痕，闻劭的心情好像忽然间就变好了。
戴着皮手套的右手以轻柔的力道拂过一个来回，扫去不甚存在的水珠。温热的身躯避无可避地擦着向前，仅剩源源不断的热意如野草般，肆意生长。
“走吧，”闻劭重新低下头。
热烈的温度越发衬得心底冰冷如同堕入深渊，沁骨的凉意后知后觉的爬上脊背，金杰声量低的像是飘渺的云雾。
“说的对，只要有一个人……”
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人适时回过头，取而代之的又是无懈可击的微笑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大哥，你听错了，”金杰几步向前紧紧跟上去，面色恢复如初，所有的一切皆被掩盖，渴求难以理解的幻境。
没什么，就像是身处迪士尼乐园的仲夏夜不会再醒，一直被困于掌心，他深知最后一道防线一贯坚不可摧，这没什么奇怪的。
他找不到任何畏惧的理由，一如往昔。
-END-
